墨菲斯托的定则(1)

西幻(假的)paro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理直气壮)

初设找不到了,明明在粘儿那里的,没翻着

 

 

 


“一、二、三,好你输了。”拳头大小的水母噗通滚进水缸,溅起的水花浇了路一头一身。他愣愣看着自己摊开的右手,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居然和一只猜拳只会出拳头的水母比输了。

——奇耻大辱!

路压低上身向沉入缸底的水母怒吼到:

“那你倒是把我的钥匙还回来啊!”

一串泡泡翻腾出深蓝色的水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回响。

“……”

这与其说是个水缸,不如说是人工烧制的陶井,路趴着的沿口和目前水母所在的位置大概隔着一座教堂的高度。入秋的夜间群星闪耀,远处的鸦雀笑作一团,路甚至听到“白痴”的嘲笑声。

“我靠,一群坑蒙拐骗的神棍……”路泄愤地踹了两脚水缸,除了浑厚的钟声一样的回响一无所获,反而是他心疼起自己花十枚银币换来的宾西鳄短筒靴。“我数一二三你把钥匙还我啊,不然我要发大招了。”他挽起袖子。

然而藏进水底的恶徒当然看不见。

“略略略……”一串水泡带来这样的回答。

路拨了一下自己的额发。他有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庞,鬓角上还沾着断裂森林特有的眠木的树叶,和其他刚入行的年轻佣兵一样,他身上是入乡随俗的亚麻衣裤,围巾沾满了各种酱料和酒汁,只有这双崭新的靴子格格不入,难怪今早城里的巡官会认为他是个小偷。只有他背上一把褐色的木弓稍微像那么回事。

“你不会想惹毛我的。”他靠在水缸边沉痛地打了个喷嚏。晚上的风有点过于凉爽,路拉紧了围巾,从北方滚来一阵黑紫色的云雾将星空遮盖了,风吹到脸上和荒地的草叶一样割得皮肤隐隐作痛。路在心底诅咒了一下这随心所欲的坏天气,在挎包里掏来掏去,摸出一把深色的布伞,上面还有几个洞,路曾经骗某人说这些圆孔组成了一个有强大防御力量的魔法阵。

他准备在骤雨来临之前提前撑伞以躲过一劫,但是连绵不断的夜风刮过,他手中就只剩下了一根光溜溜的伞柄。

“……”路沉默地看着他的伞面越飞越高,远处树梢上的两只乌鸦大笑,拍动翅膀凌空滑翔,朝着同一方向飞去,成串的笑声和风一起滚远。

流年不利。

他开始思考自己在路过上一个村庄时是不是偷了吟游者的拐杖以至于被诅咒了……好吧,应该没有,最多就是顺了人家藏在长袍内衬里的肉干。

“这是我最后一把伞了。”路忧愁地自言自语。

咕噜咕噜。

“我的男朋友因为赌气还离家出走。”

咕噜咕噜咕噜。

“遇到一个会说人话的水母,把我家钥匙给抢走了。”

咕噜。

“马上要下雨了……”路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团成一团,好像这座突兀地坐落于草地正中间的巨大水缸就能为他遮风挡雨似的。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最终他受不了了,像摊史莱姆一样随心所欲地倒在地上:“——好饿啊!”

腹部的空腔依然在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我的人生就是一部《悲伤者墨菲斯托费勒斯:葬礼》。话说你会这首歌吗水母小姐?我小的时候听人唱过,就在我们村子中心的公共戏台上,表演者是一个老吟游者,脸上的褶皱可以论斤卖,辫子里缠了得有一斤亚麻发带,她流着泪唱‘吾子、精灵,简明扼要之人,无处可去’,”路尝试着哼了一下调子,本来绵长柔软的音阶被他扭得支离破碎,“好吧,我学不来,她唱得挺好听,但是没有人给她铜钱,因为那年整个东方都遭遇了旱灾,每家人米缸中的东西凑齐了都养不活一只老鼠。饿肚子真的很痛苦啊。那个老吟游者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没有人看见她的踪迹,有人说她最后死在了干涸的河床里,有人说她找到了至圣者的绿洲达到‘终了’,也有人说她在前一个晚上被饥饿的村民谋杀了,他们藉此多活了几天。”

天幕已经被乌云遮盖得严严实实,漏不下一丝星光。大雨倾盆。

“今天的天气真糟糕……你说,今晚我在这里吃一顿醋拌水母,多久之后人们会发现你消失了呢?”

水缸里的水位突然暴涨,淹过缸口溢了出来,本来就已经湿透了的路被再次兜头泼了一身凉水,他忍不住气恼地叫了一声,“我刚买的皮靴——水全灌进去了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黑暗中水母显现出了斑驳的光点,像星空一样,随着呼吸闪耀,就像一颗圆润的晶石矿。它顺着水流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水缸,游动到路的脚边,柔软的触须已经将他包围了。路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越漂亮的东西毒性越强……无论是普通生物还是魔法生物,都是如此。

“你、你会后悔的。”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立马被暴雨灌了一嘴的咸水。

即使在黑暗中水母也能清晰地看见一切,它扭动肢体,漫不经心地梳理自己漂亮的触手,把它们编制成一张光怪陆离的网。路脸上僵硬惨白的神色令它愉快,那一点外强中干的威胁更是徒增笑料。“如果你不是被悬赏派来处理我的话,倒是不会死……可惜。不会很痛的,我保证。”

它将一股成团的触手递到离路近一点的地方,晃了晃,让他看清楚触手中已经融化成一团的金属。那把钥匙上有很强的净化魔法,但是不巧,虽然它构筑了一个诅咒,但它不是诅咒本身,魔法对此无效。

路的脸色依然白得发暗,但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是吗。”

在意识到剧痛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前,漂亮而剧毒的魔法生物就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它浑身发抖,不停地从喉咙里挤出呻吟,才终于弄明白那是自己的嘶喊。它被一柄长刀牢牢钉在地面上,以此为原点,无数银白色的光线伸展蔓延到远处,破碎的纹路覆盖了整片草地。

汹涌的雨水砸到它身上激起巨痛,它一刻不停地抽搐着,嘶哑地喊着谁的名字——草叶的摩擦声响起,有人从它背后走到它正面。它费力看了一眼,那是位非常英俊的年轻人,它生前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容貌……不,它曾经游走了大半个大陆,能与之匹敌的美貌恐怕也屈指可数。

——啊,它想起来了,自己曾经是一个吟游者,孤独终老的吟游者。

荒原里有饿得眼睛发绿的小孩子,在她路过的时候抢了她的包袱就跑了,明明已经瘦得脱形,却还有力气死命狂奔。她想着,路过一个小村庄的时候,她唱了一整天的歌,但是没人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打赏了,太阳像一个忘记冷却的火炉,谁给它添的煤呢?她浑浑噩噩地蜷在墙根舔嘴唇上的血,听见一墙之隔的人讨论今晚杀了她。这样我们就有肉了。颤颤巍巍地声音在泥墙的那一面斩钉截铁。她站起身,慌不择路地离开。吟游者就在那个夜晚死亡。

她遇到的不是至圣者的绿洲,而是精灵墨菲斯托制造的幻影,被人们称作海市蜃楼的东西,是恶在倒影中的样子。

吟游者已经具备了从属“自由”的魔力,所以被困在精灵的阵法里也没有被彻底吞噬,她残留的最后一部分理性自我放逐,最终选择了与生前干涸而死的境地完全相对的形态——水母是世界上含水量最高的生物。

日日夜夜,她在这个孤独的、绿色的幻阵里歌唱,是她少女时节的音色,美得像极乐一样的声音。无数行人接近这口深井,被她骗走心神,失去痛苦的记忆,以至于圣彼得城流传起至圣者前来救赎的传说。

“但是失去痛苦之后,甜蜜也随之消失了。”名为路的年轻人说。他的话语里一定蕴含了某种不可告人的魔法,曾经的吟游者、如今构建了诅咒之眼的魔法生物瞬间从记忆里醒来,被梦境屏蔽的痛感重新占领了它的思绪。

因为那把刀的缘故,地上的魔法阵被解除了屏蔽,露出本来姿态,但是阵法仍然在运行,地面的银白光线对应了天上的星辰滚动,水源源不断地形成结界。

它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第二位年轻人,感到不可思议。整个结界由水构成,有水的地方它就能感知一切,但是它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直到被他命中,也感知不到丝毫痕迹。他沉默得就像一个黑色的影子,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脚下的那团黑色。

路反手抽出背后的弓,木质的脊背上刻有古老的铭文,他抬手抚摸过去,一串金色的光线从手心伸展,最后凝结成一支金色的箭。路举起双臂朝天空放了一箭——他甚至没有抬头——金色的轨迹一刻不停地穿透厚厚的水幕,结界发出轰鸣,有一瞬间包围整个结界的魔法纹路都闪烁着显现出本来面目,随即晃动起来,光路形成的裂痕仿佛催生的藤蔓从天顶蜿蜒到脚下,发出清脆的玻璃一样的碎裂声。

它感到力量如同决口的河水,从身体里流向虚空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无力而痛苦,但是又仿佛十分甜蜜。强撑起最后一点力气,它轻声问:

“我叫克萝拉,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勇敢的年轻人?”

“你可以叫我路,或者李嘉图,这是我的全名。”

“啊……你是远陆人。是曾经最繁盛时会被厚礼以待的尊贵的客人。”

“是的。”

“但是,这是个假的名字,我知道,远陆人的名字不是这样书写的,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偷偷藏过一卷黄金时代的典籍,里面的远陆人都拥有远超出艺术和美的符号做成的名字。我的父亲因此获罪被处以极刑了,我的母亲成为城镇的奴隶,她把我赶出家门,让我对着太阳发誓永远离开家乡,不再与她相认。我是这样成为吟游者的。”

“吟游者克萝拉,晚安。”最后他说。

等他眨完眼,就重新站立在初秋的夜晚中了,衰老的蝉鸣、黛青色的夜空和枯叶的香气在微风中缓慢发酵。楚重新把他的宝贝长刀缠好,有一会儿他们俩一言不发。

咕噜咕噜咕噜。

“你饿了吗?”路笑嘻嘻地扒住搭档的肩膀。

楚揉了揉他的脑袋——顺便把上面沾着的眠木叶清理掉:“想吃什么?”

“嗯……烤鸡腿和炸薯片!”

“你确定?”

“还是你定吧……师兄做什么都好吃,真的,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大象……”路突然回头,风吹动枝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这里空旷得都有些寂寞了。

“怎么?”

路摇摇头,抓着楚的手继续往回路赶。虽然都是幻境,但被淋成落汤鸡的感觉还在记忆中久久不能消散,他现在只想好好吃一顿,喝上一杯热水,然后抱着人美美睡上一觉。

不要再想别的。

楚回握住他:“回去了。“

…………

“谢谢你。”那个声音说。它被沙沙声迅速淹没,就像一个微不足道的水泡,于是圣彼得城郊的草原迅速重归寂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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