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蝉

这才不是什么帝都高考题呢,除了跑题爆字数之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全是胡说八道。

 

 

 

如此晴光正好。

 

马蒂亚把车停在一块岩石边上,那里刚好有点平地,端端整整,她就着后视镜打理了一下自己的额发,想了想,把头上的山茶花发卡摘下来别到领口。

 

她动身的时候天色尚且浑浊,此刻太阳已经西斜。森林边缘的火车站已经没有通往此地的列车了,她停在那里看了看,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工人们把朽坏的座椅卸下来,安上线条优雅的金属框架,像是美术老师把小孩子的练习擦掉,在原处重新画上漂亮简练的示范。

 

没有人可惜。她踩下油门继续前行。

 

从山脚到目的地,基本上没有现成的路。废弃的铁轨被拆除,只有丛生的高羊茅和黑麦草,它们的根埋藏所有秘密。马蒂亚想,已经是深春了。车身撞撞跌跌往前闯,和云杉和黄松的枝摩擦发出悉索的声音。阳光偶尔从罅隙漏出,没心没肺照亮青灰色雾气。

 

山腰满是无辜废墟,它们躺在草叶的拥簇中仿佛自己是睡去的君王,表面精致繁复的刻文已经被风化成老人脸上的褶皱。“这故事终于结局了啊……”马蒂亚拍拍一切的中心,那里堆满了青苔加身的石板,像是仓促间下葬的俑。

 

她举起手中的相机,对着潮湿的空气朗声打招呼:“您好,我是来自梅坞市的马蒂亚,马蒂亚·洛伦采蒂。我的暑期作业是‘无人所在的历史’。”

 

林莺停止了叫声,风把沉默吹开。她顿了一下,试着深呼吸,继续说:“我打算为班上的同学讲一个故事。”

 

“世界的背面有什么呢?那里,身负超能力的人与邪恶势力战斗不休,漫画书和电影里都这么说。当爸爸告诉小孩‘他们只是普通人’的时候,孩子们会嚎啕大哭,可等他们成为新的大人,他们的小孩也会为此哭泣。

 

“但是那些人真的存在。他们的武器一定非常帅气,他们大笑或者愤怒的时候,黑暗的帝王也曾忌惮,他们死去的时候,地狱被他们拖着一起毁灭。您是把这些故事埋藏起来的封印。”

 

她笑着说,在凉风中眼睛渐渐发酸了。

 

马蒂亚·洛伦采蒂的养父把她从福利院抱走的时候刚满三个月,这很奇怪,因为他是位年轻的单身汉,完全不符合收养人的要求。等马蒂亚再长大些,她意识到自己养父在政府那里有些微妙的特权。他是位英俊又沉默的亚洲人,教她篮球或者大提琴时会安静地微笑。每年父亲会开车出一趟远门,却只字不提,于是马蒂亚七岁的时候偷偷藏进后备箱。

 

那是她第一次与曾经的卡塞尔相遇。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懂……”她说,“一开始我并不知道父亲需要来这里寻找什么,玻璃和水泥的碎片下只有焦枯的尸骸,杂草疯长,这里安静的像是加里·斯奈德的诗集。他总是不爱说话,有时会对着奇怪的东西发呆,嗯,比如我拿错的同桌的补考通知。”

 

她弯下腰,将领口洁白的花朵放在唯一立起的石柱断面上。

 

“您也……很想念他吧。”她低声说。“他只有来找您的时候,我才有那样强烈的感觉,他所想见的人都不在这里。他把我的照片传给大洋对面的祖母看,说一切都好,不要担心。但是今年祖母去世了,那天他突然问我,真的很想了解那些故事吗。当时我就明白,其实他一直知道后备箱里多了只‘老鼠’,却纵容了我,也许他自己也发现您太寂寞了。”

 

马蒂亚今年的生日礼物是一本日记,翻开却全是她不能认识的方块字。日记本中间夹着一张碎纸片,油墨已经模糊,还泛着淡淡的褐色。马蒂亚把这张照片放到论坛里,几天后大家才吃力地认出来写的是“生日快乐”,末尾署名是个写歪了的“足”。马蒂亚浅浅叹口气。

 

那些死去的故事中被蓬勃的草木夺走的证据,那些曾经光芒万丈的人,终究会归于沉默。没有人关心,他们自己也不在意。

 

“我今年十七岁了,”马蒂亚站起来,伸手像爱人般仔细抚摸那块石头,尽管上面的每一道刻痕和纹路都了熟于心,“所以,他的故事也已经过去了十七年。这是在地底沉睡了十七的蝉,真奇怪,因为并没有王子来吻醒它,所以钻出土壤的蝉马上就会死去,带着它勃然迸发的炽热爱情。”

 

她看着那句话,虽然是刀刻出的字,自然与手写笔迹完全不同,但马蒂亚知道是谁在十七年前一点一点把它完成,带着无尽的寒冷的月光。

 

惟有你永不改变。你的年数,没有穷尽。

 

故事总是要结束的,她想,不知道自己是快乐呢,还是因为不舍而伤怀。林间神秘的低语落到她柔软的脸颊旁。

 

马蒂亚驱车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露水打湿了松针草尖,还有杜鹃的歌。那朵山茶花被她留在了石堆中,父亲把它送给她的时候,花芯还只是一颗小小的白色钻石。现在有两颗了,她想,他们会一直留在那里,带着不能为人所知的故事和爱情。

 

却再没有下一个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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